編者按：前幾天，著名攝影家錢捍先生邀《中國企業(yè)報》總編輯、國資委新聞中心首席專家李錦看他在濟南舉辦的抗疫展覽，因為北京疫情，李錦先生不能回去，在電話中說了看法，錢捍先生很高興，希望李錦先生寫出來。本文系李錦先生對錢捍展覽的感觸。

　　我在1983年便是中國攝影家協(xié)會理事了，后來擔任中國新聞攝影學會理論部副主任。在山東省攝影家協(xié)會副主席任上干了14年。其實，從1989年后，數(shù)度轉型，便與攝影越來越遠了。本來，對攝影界的事情了解不多，也不想多說，何況現(xiàn)在有許多新人在做。因為是老朋友了，情不可怯，便把談話記錄整理出來，略加修飾。已是行外人說的話，自是另一種角度，但對中國攝影界也許是有用的。謹此，對錢捍抗疫生活影像日記展覽表示祝賀。

　　春的風箏2月22日，濟南奧體中心。今天陽光格外好，天氣很暖。孩子們興奮地在寬闊跑道上放飛風箏，春天真的來了。(錢捍攝)
　　因為長期搞經濟與政策研究，離攝影越來越遠了。不過錢捍的照片在微信群里上是能看到的，他的抗疫攝影，我也注意到了，心想這個人搞攝影是這一輩子丟不下了。因為和他的同齡人差不多不再以攝影的形象露面了。有一些人，職業(yè)停止了，他的攝影事業(yè)的生命同時也告別了，生存方式也改變了，這種情況不是少數(shù)，而是多數(shù)。

最近，錢捍在濟南搞了一個抗疫生活影像日記展覽。

　　我從網上看了，他拍的是武漢外的疫情，以一個普通人的平實的眼光，記錄了一個重大的時代事件，因為拍攝的是生活周圍的場面，感到親切，覺得有話可說。于是打個電話給錢捍，說是找到一些過去沒有的感覺。一個是，對于攝影主題題材的開拓與深化。一個是對攝影功能的擴展和表達中心轉移，一個是攝影記者職業(yè)生涯結束與事業(yè)生涯的繼續(xù)。也就是說攝影主題，攝影功能和攝影記者這三點，都有突破的意義。

第一個是攝影主題與題材的突破，以非事件性新聞開拓攝影的無限空間。

　　攝影有現(xiàn)場特點，有著時間、地點、人物諸要素的限制，尤其是體制特征，對重要現(xiàn)場是控制的，因為你能去，能到現(xiàn)場，加上能搶能跑，。譬如說這次新冠疫情，武漢開始是事件中心，絕大多數(shù)人是不能去的。而錢捍的攝影恰恰不是在武漢，而是在濟南，就在他們那個小區(qū)，甚至是在家里面。錢捍的攝影為我們開的不是大門，而是開了一扇窗戶，一個非事件新聞的窗戶。其實報紙攝影記者絕大部分是靠非事件性新聞起家的。非事件性新聞，更多地是對新聞的內涵的挖掘和外延的拓展，從而尋找本質。就可能發(fā)現(xiàn)很多新的題材，報道就顯得豐富多彩了。

一個事件，為搶上事件的焦點，幾十個甚至成百的鏡頭擁護在一起，對準一個點，那是事件性新聞的拍法。

　　而非事件新聞更多的注重事件之外的思想性，更多的關注對人的本質的思考。從錢捍的照片來看，很多是廣場上的人，是路上的人，是家里的人，反映疫情事件的多側面、多層次、多角度。事件所在的中心是武漢，而絕大多數(shù)的非武漢的人群是怎么生活的，在這場大災之前，他們的生活、工作、學習，他們的親情、愛情、友情。人與人、人與生活、人與社會、人與自然的關系是復雜的豐富多彩的，不單是在武漢一個地方。事件的多側面、主題的多元化、過程的多層次，決定了攝影是無所不在的。非常時期的《柚子皮制口罩》的表情坦然安詳而細節(jié)的生活，另一《口罩女孩》的不安與警惕，反映不同人物的情緒�！丁邦^”等大事》是“二月二，剃龍頭”日子理發(fā)生活，使人感動的是那張流淚的照片《不舍戰(zhàn)友情》，是白醫(yī)天使在武漢抗“疫”一線結下的戰(zhàn)友情，難舍難分，而國旗則表明為國情懷。錢捍的這些攝影作品，用非事件新聞的眼光看事件，用人類共有的眼光來看看到了更廣闊的空間，這是題材的突破。就像長江，在主流之外有數(shù)不盡的支流，而每一條江也是有許多小的支流，小的溪流組成的。一個事件需要立體的，全息的、全方位的紀錄與描述，才構成大的歷史。李斯的《諫逐客書》中說“泰山不拒細壤,故能成其高;江海不擇細流,故能就其深”，一個事件、一段歷史，需要細壤、細流.的集聚，才能成就其偉大與深遠。2020年的抗疫圖像需要武漢的紀錄，也需要其它地方的攝影。當然，攝影者要甘當配角，甘當支流。錢捍的攝影，便是這樣的細壤、細流，是中國2020年抗疫攝影不可或缺的部分。宅家模式、隔離模式同樣是這個事件的有機構成。

　　桔子口罩1月30日，小區(qū)朋友10歲的兒子岳承軒用吃完的桔子皮自制防疫口罩，很是興奮。(錢捍攝)

　　宅家鍛煉2月4日，濟南奧龍觀邸。疫情期間，因人而異宅家鍛煉，強身健體，增加免疫力。(錢捍攝)

　　暴曬消毒，2月16日，陽光明媚，外出買菜回家后，摘下口罩掛在窗戶外通風暴曬幾個小時，陽光產生的紫外線能夠對口罩進行消毒，前提是口罩沒有被污染和破損。(錢捍攝)

　　消減寂寞，2月10日，濟南奧龍觀邸。一名小區(qū)業(yè)主牽著狗在溫暖的陽光下散步，消減疫情帶來的寂寞。(錢捍攝)

　　“頭”等大事，2月24日農歷二月初二，民間有“二月二，剃龍頭”的風俗。為了滿足顧客的理發(fā)需求，濟南部分理發(fā)店嚴格執(zhí)行給顧客測體溫、登記，并戴好口罩后按順序理發(fā)。(錢捍攝)

第二個突破是攝影紀實功能的突破，以認識功能開發(fā)了攝影的深層價值。

　　因為作為新聞記者，人們更在意于事件性新聞的反映，關注紀實功能。然而，攝影的三大功能包括紀實功能、審美功能、認識功能。對攝影的紀實功能，曾經重視宣傳功能，后來重視攝影的抓拍，終而發(fā)展為紀實性浪潮。改革開放初期所說新聞攝影“五求”，求新求真求活求意情求意，使攝影的紀實功能、美學功能強化，讓攝影價值得以認可。其實，攝影更多的是認識功能，是對世界范圍的認識，對歷史變化的認識，對社會深層次的理解。錢捍這次攝影給人們思考的東西，也具有紀實功能與審美功能，然而主要在于認識功能。《放飛》表達的是一個女孩拿著風箏在跑，很有美感，天上的風箏，地上的倒影，空曠的廣場上一個孤獨的身影，孩子的活潑好動，隔離擋不住人類對大自然的親近。照片預示著春天真的來了。表達人們追求自由，一種奔放的生活。雖然風箏仍然是剛剛起飛，是被人牽著的，但是畢竟煥發(fā)著自由對追求，一種無拘無束的幸福。

　　《遮不住的淚眼》透過前景的隔離網可以看到親人的盼望表情。(錢捍攝)
　　《擁抱》，大人在看著，兩個小孩子好久不見了，在一起擁抱著，表達隔離以后的重逢。這種擁抱是人們對重逢時感情的表達，這樣的照片就有認識功能。而這種認識功能，它是人類的、世界的。認識疫情，重在表達疫情與人的關系，有四對相互矛盾而又統(tǒng)一的關系存在。人與人、人與自然、人與社會，還有人與內心。盡管這些照片沒有直接的表現(xiàn)患者和被患者，拍攝的是邊邊角角的事情，正是這些邊邊角角的積累，才使得人們加深對這場世界性事件的深度認識。
　　因為體制的限制，與職業(yè)無關的人通常是不允許到重要事件的現(xiàn)場。因此人們習慣把攝影看成是年輕人的事業(yè)。退休的人，甚至歲數(shù)大的攝影人，被“體制”隔離了。很多人是刀槍入庫、馬放南山，從此與攝影絕緣。確實，對一個退休的攝影記者來講，他不可能到現(xiàn)場去，也失去了拍攝、發(fā)表與獲獎機會。但是攝影職業(yè)生命是有限的，而攝影事業(yè)的生命是無限的，如果把職業(yè)生命中所積累的素養(yǎng)知識在長期的事業(yè)中表現(xiàn)，就可
　　能開辟另一生命周期。他拍的東西是20歲，30歲所不能認識的，可能會打開另外一個新業(yè)務生命周期。我在退休后搞經濟政策研究，我覺得很重要的原因是年輕時候的積累，對科學社會主義、經濟學、政治學、管理學多種學科，我在年輕時都曾經下過功夫，到老了，知識如高山般積累，稍一變通，就進入變幻無窮的境地。進入新的領域，亦有勢如破竹之感。就像老中醫(yī)一樣，到老了，也成熟了，修煉至很高境界，人也更值錢了。攝影同樣是這樣，年齡的增長，經驗的積累，修養(yǎng)在提高，認識在深化，有年輕人不具備的資本。當然，人要承認老，不服老不行，胳膊不靈活了，不要與年輕人搶，一個人有一代人的責任，也有一代人的長處。如果年長的攝影者更注重于認識功能，就有可能打破記者60歲以后結束攝影生命的不利局面。像錢捍這樣的人，到70歲、80歲、90歲，也會在拍的。一個真正的攝影人，攝影生命不會在60歲時便嘎然而止，事業(yè)而與生命一樣同在。
　　事實上，錢捍的努力是得到媒體的認可的，《齊魯晚報》等多以整版發(fā)表。社會需要武漢的事件報道，也需要濟南的非事件報道。紅花開得鮮艷，綠葉扶持得濃郁，收到相得益彰的效果。對于錢捍抗疫攝影現(xiàn)象，我們當從更深層次認識，就是互聯(lián)網時代對于思想的開放，為攝影者與其它一切門類的文化藝術工作者才能發(fā)揮創(chuàng)造前所未有的發(fā)揮空間。只要你有好作品，總是有地方發(fā)表的，網絡當天便能發(fā)表。體制擋不住文化與藝術，就像疫情擋不住人們對生活的熱愛。何況，國家扶持互聯(lián)網上攝影事業(yè)的繁榮。王維有詩“行看水盡時，坐看云起時”，行至水窮，若已到盡頭，而又看云起，見妙境之無窮。可悟處世事變之無窮，求學之義理亦無窮。此二句有一片化機之妙。體制內的錢捍退出的，體制外的錢捍再生了。我國老攝影記者隊伍是一個龐大的攝影資源，如果都能像錢捍這樣，把攝影事業(yè)的生命延續(xù)下去，哪是一個什么樣的局面呀。我很佩服大眾日報對錢捍的作品的采用，不管是否退休，只要有好作品就采用，一視同仁，可見大眾日報領導氣度的恢宏與對資源的珍重，這也算新聞事業(yè)的突破跡象。
　　對于錢捍，通常認為他是不甘寂寞的人，充滿激情的人，還應該看到他是能夠理性選擇命運的人。錢捍在不甘寂寞的碰撞中摸出一條新路來。這條路需要更多的認知，把它明確起來，上升到規(guī)律層次認識�？吹降腻X捍抗疫攝影展覽，使人想到攝影事業(yè)發(fā)展與攝影隊伍建設。有些錢捍是想到了，有些是正在思考。顯然，他不僅是直覺的認識，而且提供了實踐案例。錢捍的抗疫攝影展覽，對于攝影事業(yè)與攝影隊伍建設，很有啟示價值。我們的認識可以上升到規(guī)律，由自由走向必然。再拍新的抗疫攝影或其他什么內容，我們就會拍得更好一些，更加自覺把握自己的命運，使這條路越走越寬。(李錦)

作者簡介：

　　李錦，《中國企業(yè)報》總編輯，中國企業(yè)改革與發(fā)展研究會副會長，國資委新聞中心首席專家，中國企業(yè)研究院首席研究員，新華社高級記者。